“新老戏”如何在“老”上出“新”?以《四郎探母》为例。这台戏辜怀群从小看到大,每回看都受不了每个角色上场都要唱一遍“你失落番邦一十五载”,最后这段唱词成为她的笑点,于是她提议只唱一遍。一出戏缩短了15分钟,很多老戏迷竟没察觉。辜怀群从文学教授的视角分析,“老观众怕的是把精华改掉,胼肢赘肉可以动。而被剪掉的15分钟,原本可能吓跑年轻人!”
为老戏找到“新”的突破点会让辜怀群开心得手舞足蹈。名剧《奇冤报》里的《包公审乌盆》,乌盆讲故事给包公听一节,传统演法是让一个大男人脸上罩块黑纱站在桌后,一动不动地连唱十几分钟,辜怀群小时候看得很害怕。在新舞台,她决定演一出七八岁孩子也会爱上的《奇冤报》。李宝春穿上厚底鞋,耍着十尺水袖,跑女鬼的鬼步,原本吓人的“鬼”华丽起来。她还设计了一个“阴曹地府”,让十几个小鬼用京剧舞步大跳街舞。这段一出,台下年轻观众尖叫起来,变成高潮,彻底翻转“奇冤报”的恐怖印象!
“做艺术的人常常误以为自己是做教育的,要教育观众。好吧,总得让他进剧院才能被教育啊!怎样让他进来呢?要用他听得懂的话、听得懂的价值演戏。千万不要以为我们的传统是国宝,他不懂得欣赏,算他活该,那……你的戏活该没人看。”
那么,老戏有什么现代人听得懂的话呢?《四郎探母》,新舞台的诠释是“一个不能回家的人的故事”,完全的现代人情怀,老戏一下子不陈旧了,每次上演,3000多人的场子票都卖光,一堆老兵边看边哭。李宝春改编《大劈棺》,去除了其中男子沙文主义的立场,使庄周妻子的改嫁符合现代人的思维:妻子以为庄周死了,而且她碰到的男人很像庄周,所以要改嫁。首演散场,辜怀群听取观众意见,4位老爷爷表示不接受:庄周妻子这个坏女人怎么可以被演得“尚可原谅”?然而,年轻人接受无障碍。
怎能把6岁的莫扎特关在剧场外
辜怀群说话手舞足蹈,爱圆睁双眼吐舌头,顽皮又生动。她七八岁时曾在剧场外大哭抗议,完全能够想象。
“假如台湾京剧有一部外传,小时候的我一定可以写进去”。辜怀群七八岁开始跟着父母去看戏,为看戏,所有乖孩子不干的事她都干了。比如,埋伏在父母亲的车子里,等到他们发现,已经来不及送回去,何况她表示作业早做完了。比如,戏要演到半夜12点才精彩大结局,爸妈为了让她早点睡觉,总要提前走,她就使出种种手段,赖到最后。记忆最深的还是那场大哭。
剧院行规,小孩子身高120厘米以下不准进。辜怀群110 厘米,有一次被拦在剧院外。她放声大哭,哭得比剧院里演员唱得还响,观众受不了啦,终于有人出来说,小妹妹,如果让你进去,你可不可以不哭?辜怀群点头如擂鼓,兴高采烈地进去了。
后来,有位慈祥的剧场主管,给了辜家4个孩子一张字票,上书“儿童四人,竹椅四把”,让他们坐在最前面的4张竹椅上看戏,“这竹椅一坐,就坐到大”。辜怀群深深感念那位老伯,如今,新舞台再也不限制儿童入场。
有一天新舞台上演《野猪林》,最后时分,林冲对鲁智深说:“你可知道我太太如何如何……”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七八排跑到舞台前对林冲说,“她-死-啦!”“你知道我有多感动吗?”辜怀群强调说:“他从头到尾都看懂了啊。喜欢戏剧,跟年龄没有太大关系。要尊敬儿童。莫扎特6岁就能创作音乐,把他关在剧场门外,他写得出来吗?”因为新舞台颠覆了行规,现在观众也要带小孩进台北“国家大剧院”,“新舞台都可以进啊!”“国家大剧院”没法,准备取消“120cm”禁令。
《大闹天宫》第33次上演,辜怀群又坐在下面看。演员们说,辜老师你没必要每场都在,搞得我们很有压力。辜怀群乐得直拍椅子扶手:“我不是要监督你们,我就是爱看戏啊,每一次看都不一样,好玩,好奇。做管理的人,先要爱上艺术。卖票的时候,要想着观众;管理的时候,要想着团员;做戏的时候,要想着艺术。”
新舞台的戏票从来都是从第一排卖起,“我不给任何人留票!也不把好票压在最后。有的老伯是用藏在床底下的5000块台币来看李宝春的,凭什么不给他想要的位子?”而为了小孩子,新舞台在日本定做了200个儿童垫,刚好卡进座位,小孩子不用坐在爸妈腿上,也不会被淹没在大人的脑袋中。冷气足,剧场备有大小合适的毛毯,观众用完总是叠得好好的放在椅背上,“16年来,只有两条损坏。你让观众舒服,观众也会让你舒服。”
难以置信,新舞台一共只有7位定薪演职人员,此外有三圈签约演员。第一圈是主演以外的协演,第二圈是音乐家,最外一圈是武行和群众演员。三圈人起薪不同,合同标明全年演出场次,多演加薪,没演满依合同付钱。发现有前途的演员,新舞台会付费送他们到大陆京剧团学习,“大陆的师傅都好心疼我们的学生,他们进步很快”。两个进步快的学生想进“7人团”,辜怀群正在为他们筹集薪水。她建议大陆的戏曲院团打破条条框框,让每个演员为自己定价,挂到统一网站,全国各大剧团排戏时,上网站找对板的演员,“大家都是内行,一看就知道值不值”。(新华日报/王晓映 实习生 蔡梦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