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夏天，我受同学之托，到北京西站接站。那个不怎么清凉的早晨，年轻的妈妈黎云抱着肉呼呼的小朋友和我一起乘公交车穿越小半个北京城，来到我当时租住的小屋子。那时候，小朋友才两岁，除了睡就是笑，没怎么听过这孩子哭。在我简陋的居所，她依旧很高兴，兴奋地在我那张钢丝床上滚来滚去。她只要能听到妈妈的声音就会很平静，如果听不到妈妈的动静，则会表现出不安。黎云和保姆阿英带着女儿在北京盘桓了大约半个月时间，每天我们都能见面。听她们讲，去医院检查的结果可能不怎么乐观。于是，黎云和保姆心情都不怎么好，常会因为一些在别人看来是小事的问题上恼火。
2009年冬天，黎云领着九岁大的彤彤来北京演出。我们阔别八年之后第二次见到。黎云外表上基本没有变化，似乎比当年多了一些平和从容。身边那个已经近她肩头高的孩子，牵着她的手，和她形影不离。母女之间的对话很客气的样子，妈妈会对女儿说：谢谢你。女儿也会对妈妈说：对不起。其实她们之间最常说话是“我爱你”。从丰联广场到优唐几步的路程，彤彤会问妈妈几次，你爱不爱我？妈妈却乐此不疲地回答：我爱你。看到她们母女两个都脸上都有简单而幸福的笑容，那种能感染别人的笑容。本不怎么习惯这种对话方式的我，竟然也被感动了。#p#分页标题#e#
在过去的八年中，我还是通过各种渠道对彤彤的成长略有了解。她对音乐很敏感，尤其是对钢琴极有天赋。被美国钢琴大师鲍勃发现，数年来一直培养彤彤学习钢琴。到现在彤彤的演奏水平已经达到一定水平，参加过很多活动。而她的成长故事也陆续被媒体传播。
黎云在网上把《南方日报》的这篇文章发给我后，我转发给武汉作家冯梅老师，希望她能对彤彤和黎云采访，充分翔实地写一写彤彤的成长故事。冯梅回复我，《家庭》杂志社已经安排了特稿作者李作民先生前往珠海采访。李作民先生是作特稿的高手，我和冯梅老师商量等李作民老师的稿件出来之后，我们再做一些其他的安排。在讨论时，我说，尽管彤彤和普通孩子不同，她取得成绩肯定要付出比别人更多辛苦，黎云抚养孩子不容易,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当黎云带着孩子站在你面前时，你能感受到阳光的精神动力和乐观的生活态度。
在这个不能轻易代表别人的时代，我要说，彤彤是我的榜样，黎云是我的老师，希望她们会更好。
一位十岁盲女的钢琴之路
南方日报记者李强实习生余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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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3日晚在珠海举办的首届残疾人自驾车集结赛颁奖晚会上,全场忽然鸦雀无声,一位身穿黑色帅气小西服的小女孩坐在钢琴前,两只小手在琴键上愉快地跳跃,一首《莫扎特奏鸣第一章》深深打动了在场的观众。一曲过后,掌声响起,就这样一首又一首,小女孩连续演奏了三首曲目。她是个盲童,但在她的音乐里,你仿佛能感受到这位女孩传达给你内心的阳光。于是,笔者决定走访这位能给人以阳光的小盲童。
“嘘,安静……”彤彤常这样说。彤彤才10岁,可钢琴已经达到7级水平。她先后参加了慈善之夜国际音乐会、亚洲残疾人运动会专场文艺晚会等10多场大型晚会演出,有着丰富的表演经验。
舞台上的彤彤永远不知道下面有多少人在听,不会在意化妆师给她化的妆漂不漂亮。走到哪,彤彤都会问妈妈:“今天有没有人听我弹琴?今天有没有掌声呢?”
彤彤是珠海的一名盲人小朋友。她弹钢琴的时候喜欢大家静静地听,结束后给她掌声。
“安静,安静”是她演出前最喜欢说的话。
“她的钢琴弹得确实很出色,真是位神童。”这句话出自贝宝德2008年出版的个人自传《我的一切》。
说起贝宝德,后面可以加上一连串的荣誉:他与猫王同时代,被麦当娜称为“最传神的爵士乐大师”,拥有全美演出费用的最高纪录……
这位世界首屈一指的钢琴大师口中称赞的神童就是邓佩彤,小名彤彤,现就读于珠海市特殊学校。贝宝德从未如此称赞过一个孩子。
12月18日,在贝宝德钢琴独奏音乐会上,彤彤将会和这位国际爵士乐大师同台演出。
大师:只要我活着,就会一直引导她
如果说彤彤是千里马,那贝宝德(BOBBELLOWS)就是伯乐。贝宝德见到孩子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谈到彤彤和国际大师贝宝德的相识,妈妈黎云总觉得“上天在冥冥之中帮助着彤彤”。
彤彤5岁半时的一个夜晚,黎云拉着女儿的手,散步来到香洲文化广场。香洲文化广场路人已散尽,黎云和彤彤在一张木椅上休息。远远的走过来一位外国女人,在母女两人身边坐了下来。
这位外国女人热情地和她们打招呼。当她看到彤彤的眼睛时忍不住问:“她看不见?”黎云点点头。这位外国女人是位菲律宾人,名叫爱玛(Alma)。后来,爱玛把彤彤介绍给了从美国来珠海定居的贝宝德。#p#分页标题#e#
彤彤和贝宝德第一次见面时,彤彤的钢琴声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在贝宝德哼了一段爵士钢琴曲后,彤彤竟能用同样的节奏准确无误地唱了起来。而更让这位足迹踏遍世界各地的大师惊讶的是,如此曼妙的音乐竟然来自一个双目失明的女孩。
贝宝德决定收彤彤为徒,免费教授彤彤音乐表演技巧。四年多来,贝宝德每周一晚上都会在小提琴手赵红提供的音乐室里给彤彤上课,风雨无阻。
彤彤成了贝宝德演出中的常客,两人更是结下了深刻的友谊。
2005年圣诞节,在珠海太阳与海餐厅,贝宝德和彤彤在弹奏表演钢琴,许多在场的外国友人都跟着齐声合唱,温馨的场面让贝宝德的太太激动地掉下了热泪。
2007年在石景山酒店举行的音乐会上,有位观众现场听到彤彤的演奏后感动地说:“那个小女孩,她把我的心都带走了。”
今年的4月12日,在“广州2010年亚残运会专场文艺晚会”上贝宝德和彤彤一起为观众献上的钢琴四手联弹《月光恋曲》,令所有人为之深深陶醉。
谈起爱徒,贝宝德有很多话要说:“佩彤从出生时就是盲人,但是她的生活态度是快乐幸福的。能和她在一起演出,看着她在钢琴和嗓音方面不断进步,这对我来说是至大的祝福。是她教会了我一位女盲童的内心情感。”
这么多年来贝宝德都坚持教彤彤,他说,“因为我爱她,只要我活着,我就会一直引导她。”
学校:彤彤的进步改变了“试试”的态度
彤彤学琴的过程很漫长。3岁时,彤彤去珠海曼陀铃钢琴艺术专修学校学习钢琴。学校很犹豫是否要接收这个孩子。
“孩子来的时候还小,我们当时对教盲人儿童钢琴也没有试过,感觉挺不现实的,多是抱着同情的心态,想试一下。”校长李宁宁说。于是学校决定摸着石头过河。知道彤彤来自单亲家庭后,多年来免费为彤彤提供钢琴辅导课,教授钢琴演奏技巧。
谁知,这样“试一下”,还真试出了成果。
彤彤刚开始学琴主要是靠听。老师发一个音,她就在钢琴上找出那个键,熟悉琴键,然后练双手合并。
识谱是彤彤遇到的最大困难,由于眼睛看不见,彤彤学习新曲子主要是靠记忆。学习的过程也会较慢,需要一遍一遍地练习。加上彤彤的手掌还不够大,身体体质弱,多练几遍曲子往往会体力吃不消。
但彤彤总是倔强地坚持要在家里反反复复练到熟练为止。妈妈让她休息,她就赖着妈妈说,“妈妈能让我再玩一下么?”这样一玩,就是7年。#p#分页标题#e#
“一听到钢琴声,我就知道彤彤在练琴。院子里也有其他孩子学钢琴,但像她这样坚持这么多年的却很少。”邻居廖志荣住在彤彤家楼下已经14年了,从彤彤学琴到现在家里一直能听彤彤的琴声。
在彤彤的努力下,通常小孩要学1-2个月的曲子,她4、5节课就能学会,还在多次钢琴比赛中都获得了很好的成绩。
罗慧是曼陀铃钢琴艺术专修学校的老师,已经教了彤彤4年钢琴弹奏的技巧。她告诉笔者,除非是发烧生病到很严重,彤彤从不缺课。
彤彤取得的成果远远超出学校的预期,使学校在尝试的过程中想法开始转变,逐步有了信心。在彤彤身上,学校逐渐摸索出教授盲童音乐的经验,打算接收更多的盲童学生学习钢琴。
母亲:是女儿在教育着我
黎云工作于珠海市柠溪邮局,家住在柠溪邮局宿舍楼。彤彤出生后,黎云和丈夫性格的差异导致二人分开。10年来,黎云独自承担着抚养彤彤的责任。
由于白天要工作,黎云没有时间照看孩子,她请来了保姆张露英照顾彤彤。张露英在彤彤家一呆就近10年。如今,黎云、彤彤和张露英三人亲如一家,互相扶持。
黎云是一个特别喜爱孩子的人。彤彤刚出生时她非常开心,精心呵护着她手中上天赐予她的小礼物。彤彤7个月时,黎云发现孩子的反应有些迟钝,于是带她去医院做检查。
“孩子因为早产吸氧过量导致双目失明。”医生的这句话对黎云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黎云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呵护着孩子竟会出现问题。
但黎云并没有放弃彤彤,相反,她变得更加爱彤彤。
“我总觉得自己亏欠了孩子。”在彤彤的教育上,黎云不肯省一分钱。买钢琴、买故事碟、带孩子出去看电影、孩子在长身体要补充营养、每个月给钱让张露英寄回老家、水费、电费、煤气费……用黎云的话来说,“现在能维持生活,也只能维持生活。”
这些年来,黎云独自承担着物质和精神上的巨大压力,但女儿的存在,使她变得更加坚强。
一天,黎云下班回到家很疲惫了,躺在沙发上不说话。这时,她发现彤彤一人悄悄地在哭。黎云忙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彤彤说:“妈妈心情不好,我会觉得很孤单。”孩子教给了她要每天保持快乐的心态。#p#分页标题#e#
为了引导孩子向健康的心灵发展,黎云开始自我充电。这些年来她数不清看了多少本关于心灵教育的书籍。黎云惊喜地发现在给彤彤作表率时,自己以前那些做不到的事情都变成了习惯……
当黎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彤彤会过去用手摸摸黎云的头,说妈妈我帮你按摩一下。那个时候,黎云觉得这双小手摸在头上好温暖。“是孩子教育了我。在孩子身上,我对爱的定义越来越清晰。”黎云说。
在笔者眼里,彤彤特别爱粘着妈妈。采访过程中,彤彤过一会就来抱抱妈妈,不停地说着“loveyou”。当记者问彤彤知道妈妈是什么样子么?
彤彤很骄傲地说:“妈妈就是好的样子,她带我出去的时候天气很好,妈妈记性也很好,不迷路。”
彤彤没有形容妈妈的外貌,在她看来,“好”就是最漂亮的样子。
彤彤:喜欢钢琴是因为钢琴好玩
笔者很好奇彤彤为什么会那么喜欢钢琴,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走上了音乐之路。得出的答案让人很惊讶,仅仅是因为好玩。
“妈妈,你听到天亮的声音了么?”早晨起来,听到窗外的鸣笛声,彤彤会告诉妈妈,这是天亮的声音。黎云察觉出孩子对声音的敏感后,开始尝试让孩子接触音乐。
每出差去一个陌生地方,黎云都爱搜集那里的小乐器,带回来给彤彤玩。在彤彤很小的时候,黎云就给孩子买过古筝和电子琴。
有天半夜,黎云迷迷糊糊中听到古筝的声音。她犯着嘀咕走过去探个究竟,结果发现是彤彤在拨弄古筝。那时彤彤年龄很小,黎云惊讶于彤彤哪来的勇气。
黎云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地问彤彤怎么了,彤彤说她睡不着觉,很想玩琴。拨弄了一会儿之后,彤彤在床上睡得很香。
彤彤学过古筝、电子琴和钢琴,但她最喜欢弹的还是钢琴。当笔者问她为什么喜欢钢琴,彤彤回答很简单,“因为钢琴最好玩。”
和钢琴接触之后,小时候有些内向的彤彤变得越来越开朗,越来越乐观,也越来越会安慰人。
音乐带给了彤彤快乐,彤彤也给周围人带来了快乐。张露英是黎云请来照顾彤彤的,和彤彤亲如姐妹。一天,张露英想到一些烦心事忧心忡忡,叹了口气。彤彤听见后,大声地说:“姐姐要充满活力,要坚强啊。”听到彤彤的话,张露英有些凝噎。她顿时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
弹钢琴的时候,彤彤就像一个将军一样,在钢琴上指挥着各种音符。她的满足感也来源于此。演奏时,彤彤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钢琴上。因此听她的音乐,你能感受到音乐最纯粹最本质的东西,以及这种音乐给人带来的感动。#p#分页标题#e#
彤彤的生活中会有很多有趣的比喻。比如弹琴时,彤彤会突然回过头跟黎云说,“妈妈,我觉得钢琴的这个音很像冲凉时候的流水声。”各种音符构成了她的日常生活。
朋友:祝福孩子能有个美好的未来
“我的孩子,除了眼睛和正常孩子不一样,其他都一样。”黎云说。对于孩子的未来,她不敢奢望太多,她只希望彤彤今后能快快乐乐地弹琴。彤彤的开心对于黎云来说,是最重要的。
罗慧老师希望彤彤在学习钢琴演奏之后,能走向钢琴创作,彤彤能借助音乐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
贝宝德说,他希望彤彤能走向成功,演出越来越成功,与国际接轨。
彤彤才10岁,她还有很多个10年、20年。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还有很多梦想要实现。她和其他孩子一样,喜欢睡懒觉、喜欢听流行音乐、喜欢吃蛋糕。
彤彤的梦想是“坐飞机,睡大床”,彤彤还想有一台白色的三脚架钢琴。彤彤说:“长大了我也要去东莞、广州,我还要跟万老师一起学语文,做功课。”
每个人都有梦想的权利,和其他孩子一样。
不得不说彤彤是幸运的,在她的音乐路途之中,有跨越国界、超越年龄的著名钢琴师帮助,有曼陀铃钢琴音乐学校的免费教学,有老师、朋友的帮助,还有热心人的帮助。彤彤的成长得到了许多人的帮助和祝福。大家用爱来为孩子的音乐之路搭起无障碍通道,让她有梦想实现的可能。
“前途,梦想,”对大多数盲人儿童来说,要完成音乐的梦想需要付出更多的艰辛。这需要大家一起帮忙清扫路上的障碍,让孩子的音乐之路走得更顺、更远。大家把力量汇聚起来,给予他们更多的关心和帮助,会让孩子们的梦想不只是梦想。
曼陀铃钢琴艺术专修学校李宁宁校长针对目前识谱是盲童学习音乐的最大障碍,她建议推广盲人乐谱,希望社会能建立盲童学琴基金,支持有音乐梦想的盲童们。
